宋庆阳
睢宁南社名宿周祥骏,晚清时积极投身戏剧改良实践,期望通过改革戏曲宣传革命,鼓动人心,唤起中下层社会民众的觉醒。为了达到戏曲面向大众的宣传功效,让老百姓喜闻乐见,便于理解,他在剧本中保留了诸多的睢宁方言。虽然迄今不过百年,但随着语言的变迁,有些方言已经淡出了人们的交际视野,在口语中也不常使用了。试举例如下:
占贤
占字声调读阴平,说一个人“占贤”,是夸赞其高明、有能耐有本事的意思。如用“恁占贤”,除了很有本事、聪明伶俐之外,还有可能是讽刺的语气。占贤属于即将废弃的方言土语,但在乡村老人中,还有一定的话语市场。
周祥骏把戏曲当作宣传工作,在这一点上他和陈独秀、柳亚子、陈去病、汪笑侬等人可谓异曲同工。陈独秀说“唱戏的”是“世界上第一大教育家”,认为“戏园者,实普天下人之大学堂也;优伶者,实普天下人之大教师也”;陈去病、汪笑侬创办《二十世纪大舞台》,其宗旨开门见山:“本报以改恶俗,开通民智,提倡民族主义,唤起国家思想为唯一之目的”。周祥骏紧接其后创作《打醋缸》剧本,他在剧中候选教谕、岁贡生陈万年的学堂里设计了一个道具,即一缸醋,最后以醋缸被打破、学生星散,象征“黑屋子”被革命者撕开一道裂口,表达出审慎的乐观和期望。剧中义军首领强如虎原是占山为王的强盗,性格暴躁,受到“汉山”下来的义民华复的影响,二人到陈万年的学堂里运动革命,不料遇到一名酸文假醋的老秀才,才演出一场闹学堂、打醋缸的好戏。强如虎闹罢之后,说如按其以前的脾气,不把陈万年的“老骨头锉碎,酸皮囊剥下来”,就算其手段“不占贤”了。读者通过联系上下文,可以读懂“占贤”的意思,但是,千万别以为“占贤”是错字白字之类,否则就闹笑话了。
恶意
恶字的读音跟凶恶的恶相同,意是轻声。从字面上不难理解,恶意表达的是讨厌、厌恶的意思。如陈万年因循守旧,也并非无药可救,他也知道 “现今清朝天福怕的是不能久了”, 也知道“时务该看看”。不过因为已经六七十岁了,记忆力衰退,怕记不得时务,才假装“恶意它”,只好教几个小学生,混几串钱养家糊口。剧中其唱段尤其有意思:
“陈万年,坐学堂,自思自叹。思想起,平生事,好不心酸;想当初,长发贼,聚众作乱,只闹得,上下江,各家不安。俺那时,随祖父,四处避反,可叹我,一家人,漂泊湖干。多亏了,曾国藩,削平发捻;俺才得,游邑庠,渐充贡员。到如今,十几年,星霜几变,回头想,好一似,飘空纸鸢。实指望,稳保着,风烛残喘。又谁料,东西洋,大闹海天。只弄得,国是纷,新旧交战,叛圣教,考西学,自踰防闲。这一般,新少年,粗心大胆,谤朝廷,灭旧法,别有肺肝。直坏到,天经危,人伦涣散,扬平等,鼓自由,又与女权。沧海边,浪滚滚,狂澜倒卷,这颠波,直扑着,峨峨儒冠。”
对他这种未变法就怕“先乱了秩序纲常”的论调,一叶障目还在教读《小题正鹄》《四书备旨》科举考试的那一套,连剧中的小丑也觉得“你真惹我的屌恶意”。说“恶意”的时候,有时候为了加强语气,会说“最恶意”某人某物等,极言最讨厌之意。但是用在恋人之间除外。
剧中还有一些睢宁当地方言,现在部分地区还在使用。“老黄子”,对老年男人的一种不尊敬的称呼。“交”,陈万年为了买一本《策论十万册》,把“一个考棚街都跑交了”,这是加强语气“跑遍”之意。“撅掉”,陈万年仇视变法,认为康梁变法是用夷变夏,考策论几乎把他“饭碗撅掉”。“撅掉”本意是连根挖起的意思,在这里是打翻之意。笔者小时候表达连窝端的意思时说的是“掘窠”,连巢穴都挖起来了,不是比“撅掉”更加形象吗?